2021年6月8日星期二

肉色灰色磨片(15)(小说)

有志挟持上豆花没有走远,就藏在老谷子的家里。老谷子垂头来气地回到家里的时候,有志和豆花已经到家了,豆花被五花大绑,嘴里塞了块毛巾。有志无耻地对老谷子说:"舅,要想保你的情妹子平安无事,从现在开始就得听我的"。

老谷子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,颤颤巍巍地说:"狗啊,你这是何苦呢,放着好日子不过,互相打打杀杀的,有甚么好呢。你可别犯浑,豆花可是你姑舅,咱都是亲戚哩,有啥事你就冲我来,她一个婆姨女人,也犯不上和她一般见识。"


有志冷笑一声,"哼,还婆姨女人了,本事大着哩,你两个做的好事,别以为我不知道,要不是你俩通风报信,八路能那么顺利地解决掉我的人马?从现在开始,要想活命,就得听我的,别跟我耍花招。"

说完他动手解豆花的衣裳。

老谷子赶紧制止他的行动,"别,别,大白天的,别干傻事。"

有志"哈哈"大笑起来,解开豆花的衣裳,指着她胸部绑着的炸药,扬了扬手中的一个东西,说:"这是遥控器,只要我轻轻一按,咱们,连同这孔窑洞,都得上天。"

狗日的果真狠毒!老谷子还想劝有志放了豆花,由他来顶替,有志长叹一声,说:"舅,别再天真了,你外甥我也不傻,现在能救我一命的也只有豆花了,你的命不值钱。你知道吗,我杀了八路一个班的人,他们不会放过我的,你以为我想和豆花过不去吗,我也是被逼无奈。"

白天,老谷子伺候着有志好吃好喝,到了晚上,有志再把他也捆绑起来,狗日的有志鬼精的很,那个遥控器不离手,一只独眼又站岗又睡觉,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,就睁开独眼,警觉地拿枪指着他俩。

豆花有一整天没吃上饭了,老谷子小心翼翼地和有志商量,能不能给她松了绑,好歹让吃上口饭,有志说,吃饭可以,松绑不行,让老谷子喂了她吃,"豆花心眼比你多,松开她,说不准又有幺蛾子生出来。"

老谷子喂豆花吃饭,怕烫着了她,吹上一遍又一遍,自己先尝一尝,再喂她吃,喂了稠的喂稀的,一勺一饭,小心翼翼,用心程度,连有志看了都有点嫉妒。


黑夜到了,有志把两个人重新结结实实地捆了一遍,自己放心地睡觉了。

老谷子哪能睡得着,听到有志的鼾声,他靠近豆花。豆花也没睡,两人象虫子样蠕动着身体,互相靠近,老谷子把头抵近豆花胸部,试图用嘴咬断绑炸药的绳索。刚刚触到炸药,就有尖励的警报声响起,有志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地说:"还是老实点吧,没用的,你俩弄不开的,别瞎折腾了。"转过身继续睡觉。

好吃好喝招待着,也不见有志有甚么行动,不知道他心里倒究做何打算。有志仿佛能看穿老谷子的心事,告诉他,现在还不能出去,八路搜的正紧,现在出去,等于自投罗网,等风声过去了再做打算。

有志嘴上是这样说的,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,时刻想着伺机逃跑。他的一举一动尽在老谷子的眼里,双方互相猜忌,各怀鬼胎,都想着算计对方。

老谷子想着对策,就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他,是老九。老九找他来借筛子用用,老谷子看着有志,有志压低声音警告他:"别耍花招,要想活命,就按我说的做,老老实实的。"

老谷子也想通过老九通风报信,但一想到豆花被炸的血肉模糊的样子,就打消了这个念头,不敢轻举妄动,给老九拿了筛子,不敢逗留,扭头回到窑里。

有志嘴上说不怕死,他其实比谁都恐惧,他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有着无限美好的大好前程,他不甘心就这样命丧黄泉,他的娇妻,他的爱女,他的财富,他的前途,他的一切美好的生活,还没来得及充分享受,就要失去,他怎能甘心?每每想到这些,他内心都要崩溃了,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。

那晚月亮很好,把窑洞里里照的如同白昼。老谷子烧起火炕,把炕烧的热呼呼的。有志心情不好,晚上捆绑老谷子时出了一个疏漏,一个绳结没有系死,给了老谷子可乘之机。估摸着有志睡着了,老谷子慢慢挪到豆花身边,豆花用嘴帮他解开了绳索,他又摸索着给豆花松了绑,然后想去偷走放在有志枕边的遥控器。


两人的动作惊醒了有志,他意识到了危险,伸手去拿遥控器。说时迟,那时快,老谷子一个饿狼扑食,扑过去抢先把遥控器拿到了手,朝豆花扔了过来,遥控器在空中打着滚翻转,豆花右手一伸,遥控器在她手上打了个转,就让她准确无误地扔进了火势正旺的灶火里,发出了"啪哩哗啦的"的燃烧声。翁媳俩身手敏捷,心有灵犀,配合默契,一连串的动作,天衣无缝,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。

有志狗急跳墙,拔出手枪,指向豆花。老谷子使出死猪趴桌子的招数,死死压住有志,同时大喊一声:"豆花快跑!"

有志扣动了扳机,老谷子爬在他身上扭了几扭,不动了。

有志推开老谷子,气急败坏地去追赶豆花,被及时赶到的货郎哥一枪击毙。


望着孤零零窑洞,空落落的院落,豆花欲哭无泪。老谷子没了,她和他有过情,有过爱,有过欢笑,有过泪水,有过苦难,有过幸福,同过甘,共过苦。苦难的生活没有压垮他,鬼子的枪炮没有摧毁他,他却倒在了亲外甥的枪下,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。

唯一的亲人现在也离她而去,豆花感觉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儿,世上再无牵挂。

货郎哥提出让豆花去队伍上住上几天,换个环境,调整心情,心里也许会好受些,革命的队伍肯定不会忘记她这有功之人的。

豆花摇一摇头,拒绝了货郎哥的盛情,她现在甚么都不想,甚么都不干,她再一次踏遍了谷子地周边的山山水水,就想给老谷子选择一块上好的墓地。

老谷子下葬这天,豆花描眉画眼,涂脂抹粉,一袭红装,从箱底翻出了庆功会上戴过的那朵大红花,戴在胸前,喜气洋洋的,好像要去参加一个场婚礼,而她就是那位新娘。


没有哀乐,没有哭声,响器班子吹出了欢快的《大德胜》,幡带迎风飘起,仿佛猎猎作响的战旗,纸钱撒向天空,仿佛一只只上下翻飞的蝴蝶,送葬的人群拖出有两里地远,人们缓慢地逶迤而行,走向远方的墓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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